收枣散记

西域之尚

　　在山乡，枣树可以说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寻常树。宅前园后、峪沟崖畔，四处都是它的影踪。因它天性抗旱耐涝、落地便扎根拱芽，虽长相黑鳞斑驳，粗糙的外表下却蕴含着倔强的品性。通体那皴裂的疙瘩，吮吸着贫瘠地片的吝啬，却彰显着刚烈超然的傲骨。假如说“丑陋”是枣树的“外厌”；那么，质材红润鲜亮、纹理细腻，便是它备受青睐的“内秀”了。身怀独门绝技的木匠师傅，出口便赞誉它为胭脂红的“高端木”，是致富人家做摆设器具、当房梁檩条的首选。

　　山里人都熟知“桃三杏四梨五年，枣树当年便‘还钱’（坐果）”。它秉性内敛、含蓄、老成，五月里那隐匿在绿叶丛中的叶腋下，才绽放出一串串米粒般大，细碎、淡黄的花，它一花一果，从不说一句谎花（话）。难怪枣农们都夸赞它是“报恩树”哩。另有一首乡曲这样唱道：“青州瓜，莱阳梨，论脆比不上红枣皮”。真是如此，咬一口，嘎崩脆爽、皮薄肉厚、甘甜赛饴，当属瓜果行中的金榜“状元”。

　　在绿色旺族的世界里，它还是有着多个“铁哥们”的世家。在山农的宅院里多栽植果形略长、脆生爽口、滋味鲜美的长枣。因为它具有“脆”的本性，老幼都一咬八瓣，很适合生吃，能给人尝鲜、解馋。过去在中秋节前，祖母便让我三弟爬到树腰，骑在枝杈上，采摘下两提篮鲜亮梆硬的红果，一半分给乡邻，一半用来腌制醉枣。祖母让鲜枣在酒碗里打个滚，然后放进瓷罐里，装满后和泥封口。等到新年、春节，便倒出保鲜的醉枣，当作礼品分给孩童们。慈善的老人还会拿着它和糖炒栗子，送给新婚的小两口。俗说“早立子”（枣和栗的谐音），故它又被誉为“吉祥果”。

　　此外，还有在院墙朝阳地栽种的比鹁鸽蛋大，形体圆满、肉质肥厚的一种“团枣”。它是庄户人家在腊八日过后，笼蒸年糕最好的料质。还有一种那就是漫山遍野丛生，浑身长满针刺的酸枣果了。

　　在故里绣源河南岸还生长着一株举世无双、似会爬蔓的老枣树。它身高超12米，胸径188厘米。看相貌真乃是状如铁臂、枝似虬龙。许是累累硕果坠弯了腰身，故在根部支撑起一个“碌碡王”（个大称王）。枣树的主人是谁？几经打听，方知是埠村北凤村郭洪章大伯家的“传世宝”，他慢悠悠地诉说起这株树的身世。明洪武二年（1369年），郭氏始祖从河北枣强远徙而来。开春便在院中栽了这株栆苗，又从南岗上选取酸枣枝进行了嫁接。有祖谱、村志佐证，它至今已有640年的树龄。它传承了“父母”的基因，果味变异成为皮薄肉脆、细嫩多汁的“半口”（又酸又甜），晒干后入口软绵，掰开会扯出缕缕金丝，故被称作“金丝枣”。2010年，被市园林局入册、登记、挂牌，很有保护价值。

　　三年前，村庄集体搬迁。老人担心老树挪窝会枯死，便把它留在了原地。由园林工当起了“保姆”，为它定期挂瓶输液、防病驱虫，今年又把收成送进了家门。那天，镇宣传干事小赵邀我到郭大伯家中入户采访。

　　迈进门槛，抬头只见簸箩里、房顶上，都闪烁着红亮灼目的色泽，弥散着绵润、甘醇的气息。“老人家，今年又是收果的好年成哪！”我一句简单的问候语，竟掏出了大伯一番饱含深情的肺腑言，听了着实让人激动、震撼：“如今，庄户人家走时运哪，原先做梦都盼的小康岁月，眼下已在咱家堂屋里安居。晒枣这活计呐，我看就像咱这舒心、饱满的日子，越晒越甜美、越晒越红火哩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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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三杏四梨五年，枣树当年便‘还钱’